三人嬉鬧了一會兒，夙莘就起身告辭。走之前，她撫著雲舒的頭頂，細聲囑咐，讓她好好休息，讓紫英看好她。兩個人都乖乖的應下，揮著小手和夙莘說再見。

不一會兒，玄煜便回來了。

他看著裹在被子裏的雲舒，摩挲著小師妹柔軟的頭發，無奈的嘆了一句：“以後可莫再逞強胡鬧了。”

在其他人面前，雲舒都是個小大人的模樣。可玄煜於她，如兄如父。教導她和紫英，也是耐心溫柔，不見責備。雲舒將小腦袋埋進被子裏，只露出一雙眼睛：有些不好意思，有些撒嬌的看著玄煜。

玄煜溫和的替雲舒掖好被角，示意該休息了。紫英從懷裏掏出一個安神符，放在雲舒枕頭旁邊，輕聲說明日再來看她。雲舒點點頭，看著紫英隨著玄煜離開，緩緩閉上眼睛，再次睡去。

接下來幾日，雲舒便被禁了出門的活動，每日只在床上休息。因靈脈受損，她睡著的時間比平日長了許多。每天醒來，都已經日上三竿。可每當雲舒睜開眼睛，她都能看到紫英守在床邊。

期間，宗煉也過來了看了她一次。見她恢覆的不錯，也不由感嘆。

“以後可不許勉強了。若是讓你青陽，重光兩位師父知道了。也必是要心疼責怪的。”

想起重光那張嚴肅的臉，雲舒也不由縮縮脖子。她來瓊華已經有兩年，對青陽和重光也很是想念。宗煉告訴她，青陽外出依舊未歸，而重光仍在閉關。

“等青陽重光歸來，師父再帶你和紫英去看他們。”

在床上呆了兩日，雲舒就有些無聊。紫英原坐在床邊，給她念書。可雲舒頻頻走神發呆，翻來覆去。

“紫英，紫英，我們出去玩吧。”雲舒裹著被子眼巴巴的建議。

“不行哦，雲舒，你還沒好。”紫英搖頭。

“已經好了~我都不疼了。”雲舒伸出白嫩嫩，蓮藕般的半截手臂，示意自己已經完全沒事了。

“不行，你還在吃藥，就說明你沒好。”紫英的判斷標準明確有效，雲舒的要求被全部駁回。

說到吃藥，雲舒就面苦。巴著張小臉，數著自己還要吃幾回藥。見雲舒這般不情願，紫英略思索了一回，開口道：“師父說了，要好起來就要乖乖吃藥。雲舒別怕，我幫你向師叔要糖吃。”聽到這句話，雲舒終於笑了。左臉兒上的酒窩映著笑容，說不出的清甜可愛。

為了就近照顧兩個孩子，紫英與雲舒都被挪到長老的住處裏，分別占了東南兩間。不想，當天晚上，雲舒發起了高熱。玄煜被驚動，忙遣紫英去找夙汐。

玄煜走進南間，見雲舒燒的小臉通紅，嘴皮發幹。嘴裏隱隱的呻丨吟著喊疼——斷斷續續如幼貓的哭聲。他連忙抱起雲舒，以雨潤之術覆著孩子的背心，望緩解高燒之苦。

一會兒，夙汐至。一番查探後，她皺起眉頭，微微沈吟。

見她表情不對，玄煜心中略沈。他讓站在一旁的紫英先回去，可被紫英搖著頭拒絕：“我答應了雲舒，她好起來的時候，要陪著她。不能說話不算話。”見他堅持，玄煜便不再說什麽了。

待夙汐又仔細探查了一次，玄煜出聲詢問如何。

“雲舒師妹無事……至於這次發熱……”夙汐略微遲疑，“是因為她的靈脈正在重新生長。”

“重新生長？”

“是，上次的創傷已經愈合。褪去沈屙，師妹的靈脈開始重新生長。靈力較之以前更為純粹深厚。”夙汐奇怪的看著床上的孩子，“這等怪事，我從未見過……”

聽到夙汐的回答，玄煜也不由疑問。一個人的靈脈若受傷，若恢覆也只與先前並無差別。若不能恢覆，則靈力受損。可這重新生長，並變的更加強大，簡直聞所未聞。除非毀根斷基，脫胎換骨——可此等痛苦，哪怕是仙神也是不能承受的。

難道，上次傷及了靈根？如此一想，玄煜不免有些急了：“那如此，雲舒可有不妥？”

夙汐搖頭否定：“靈脈生長之勢安好，並無不妥。高熱只是靈力震動所致，輔以良藥熬過去便好。”

夙汐走後，玄煜和紫英都守在雲舒床邊。觀其情狀，只怕是要燒一整夜。紫英死活不願走開，站在一旁，時不時幫忙更換擱在雲舒額頭上的布巾。雲舒燒的意識都有些模糊了，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著。細細密密地，好似有小蟲子在啃噬著骨頭。

她睡的不安穩，不住的在床上翻滾。小臉燒的通紅，咬著唇，極力克制著自己不吭聲。可實在太疼了，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，看見玄煜和紫英站在床頭。終於受不了，帶著哭腔喊了出來：“嗚~師兄~紫英……好疼，我好疼……雲舒疼……”

看著雲舒這幅樣子，紫英只能握住雲舒的手，滿臉擔憂的看著她，時不時幫她擦掉臉上的汗珠。

“師父……”紫英祈求的看著玄煜。

玄煜俯下身，將手按在雲舒胸口，邊調動靈力，邊沈聲對雲舒說：“雲舒乖，熬過去就好了。師兄和紫英都在，不怕。沒事的，沒事的……”說話間，無相化法流湧，罩住了雲舒全身。

聽到玄煜溫柔沈穩的聲音，雲舒不自覺地點點頭，咬緊了牙關忍耐著。只有她無意識死死捏著紫英的手可以看出，她有多難受。

或許是仙術起了作用，漸漸地，雲舒停止了掙動——睡著了。只是，夢中的眉頭也仍緊緊的皺在一起。紫英也撐不住，閉著眼睡去，只是手卻一直都未放開雲舒。玄煜無奈，將兩個孩子安頓好，坐在床邊，守了他們一夜。

直到天亮，雲舒的燒才退了下去。

夙汐為其診斷，發現其靈脈果真比之前穩固，靈力也更加豐厚。開了幾劑藥方，也就無事了。玄煜鄭重謝過，送夙汐出門。

“雲舒靈脈重塑之事，聞之未聞，著實匪夷所思。為慎重故，還請師妹莫要宣揚。”

“師兄放心，此事師妹心中有數。”

“如此，多謝師妹了。”玄煜朝夙汐拱手謝過，再走幾步，便各自告辭。

“師兄！”玄煜還未走遠，夙汐忽然開口。

玄煜腳步一頓，轉過身看著五步開外的夙汐。她表情不明，可唯獨一雙眼睛閃爍著幽暗的光，仿若是兩簇黑色的火焰。

“師妹想知道……夙莘她是否還在下山尋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呵，師兄不必為難。只是，還請師兄轉告夙莘。只要我夙汐在一日，那兩個叛徒就別想踏進瓊華一步！”

“……你無需掛懷，這麽多年，他們怎麽可能回來。”玄煜的聲音中隱隱有些嘲諷，那些沈於深處的傷懷還未出現，便被晨風吹散在風裏了。

再回到房裏時，雲舒已經醒了，就著勺子一口口的喝著藥。只怕是極苦，她咽的緩慢。紫英趁玄煜回頭關門，手一伸，往她嘴裏塞了塊糖，心照不宣地朝雲舒眨眨眼。

玄煜走過來，敲敲紫英的腦袋，對雲舒說：“既然含了糖，就快把藥喝完。”

紫英：“……”

雲舒：“……”

喝完藥，玄煜觀雲舒眼神已變的清明。握著她的脈搏，也不再虛弱無力。但仍舊是有些不放心：“可還疼？”

雲舒搖搖頭，面色紅潤，眼睛水亮亮的。如此看來是好了，玄虛心忖。望望窗外，業已天光大亮，“罷，今日課業便罷了。”

他守了一夜，面色極是憔悴。心放下大半後，便覺疲憊翻湧，氣力不繼。擡手擰了擰眉頭，兩個孩子臉上擔憂明顯。

“師父，徒兒會照顧好雲舒的。”

“師兄，你快去休息吧，雲舒沒事了。”

尚未開口寬慰，玄煜就被兩個孩子勸住了嘴。他一笑，囑咐了幾句：不可到外頭胡鬧吹風，若不對，讓紫英立刻來報。也就自行調息去了。

運功調整了一會兒，玄煜睜開眼睛。

雲舒的事情始終讓他放下不下。在靈力受損的情況下，靈脈會自行重長。看似因禍得福，可是，是否每一次都能這麽幸運？到底是何原因，能出現這樣的奇相。

一想到青陽等人的打算，玄煜不由更加疑惑。有了這樣的能力，如若破解失敗，雲舒也能繼續修煉仙術。難不成，三位長老早就知道此事？可是，此事從未有之，可以說是前途未蔔。而且，每一次靈脈重長，便要承受一次重長之痛。如若根基遭創，能否還能恢覆？

想到此處，玄煜不由心慌，他沈默思考了一會兒。起身出門，直往前山敬天殿。

前山瓊華宮兩旁，分別是敬天祭地兩處宮宇。

瓊華開派鼻祖當初建立瓊華派，便已這兩處為陣眼，匯天地靈氣，結上古秘法。使整個瓊華四季如春，靈氣繚繞聚集。供瓊華弟子年年代代修行之便。

敬天者，掌四時，能知過去未來，前起盤古開天，上古三皇；後至今朝後世，千年之外。

祭地者，掌四維，能曉八方經緯，西北不周山起，東南蓬萊島外。

玄煜來到敬天殿，殿內敬天珠浮在玉石座上，流轉著柔和的靈力。他仰頭無言凝視，良久下定決心般，從袖內掏出一張寫著雲舒生辰八字的符紙。玄煜定下心神，雙手結印，調動氣息。默念口訣，道一聲：“去——”

符紙化作一道光，‘束——’一下往敬天珠飛去。光芒一閃，竟然融了進去。玄煜掐指扶乩，口中不停。敬天珠旋轉起來，散出一道道金色的波光，如雲似浪。玄煜念的越來越快，敬天珠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。金光揚起玄煜的長發，他斂眉肅目，衣裳飄動，好似天界神祇。

直至光芒大盛，玄煜雙手交疊，掌中爆發出一束靈光。敬天珠下的流水隨著他的動作翻湧起來，玄煜連忙探頭去看。

——只見水光翻湧，掀起一陣陣霧浪。可是，卻什麽畫面也沒有出現。

玄煜扶著胸口，大口喘著氣，盯著慢慢飄落到水底的符紙。方才那一卦，他以修為為祭，想算出雲舒的未來。可是，卻什麽都沒有算出來。從水底撈出那一張符紙，輕輕一捏，符紙瞬間化一道青煙。

敬天殿內，肅然無聲。墻壁上繪著飛天神女，仙雲繚繞。神女們面容祥和，慈眉善目。她們仰視下方，觀人間大眾於命中不可知亦不可脫。

玄煜默然，一甩袖，又取出兩張符紙。他咬破手指，取在紙上寫下紫英雲舒二人八字。再次施法——

這一次水波翻湧的更加劇烈，隨著一陣噴湧。金色的符文瞬間填滿了整個敬天殿，不知是何方文字。符文晦澀不明，絕不是人間所有。水面的時而閃過一些畫面，可不等人看清，又瞬間消失。卦象浮動震顫，那些玄妙的命符暴走，畫面扭曲混亂——竟是常人不可揆度之相。

敬天珠越轉越快，光芒刺的玄煜睜不開眼睛。他咬咬牙，又施力進去。玉石臺下，水波化霧。忽然，一道金光如劍，猛的擊中了玄煜的胸口。

玄煜當下便噴出一口心頭血——

盤腿屈膝，玄煜調息入定。周天靈力在體內游走，行止心肺處，突然一滯。玄煜一口氣沒來的及，劇烈的嗆咳起來，嘴邊屢屢血絲。方才他想算出雲舒命數，卻不成功。於是，他便附上紫英的八字，希冀以旁觀主，從紫英的命格看到雲舒的命格。可不想——折去數年修為，毫無所得。

那一道金光，是一次警告。警告玄煜，莫要再妄圖窺伺天機。

他原本早就是心灰意冷。可是，他不下紫英與雲舒，想在有生之年能助二人一把。只是，世間大道，定數無常，雲舒與紫英兩人命數玄奧，皆不可破。他自嘲的想：當真是無用，拖著這幅殘軀，在這世上混沌度日，還不如早些了結的好。修仙如何，就算身體依舊康健，可是心魔糾纏，不能堪破——只將人生，生生熬成了苦海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囧，上來改個錯字，不影響閱讀。另，更新時間分別是第一天早上九點和第二天下午三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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